靜湖風蘭

本來前年在剛開這部落格時，一直在PO舊作回顧，卻遲遲沒有貼這篇，大概是覺得寫這篇實在感觸良多，也就不敢回憶。時隔一年半，開始可以正視自己寫的東西了，因此就將此文也來回顧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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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由某間科學實驗中心的公告開始。某科學中心有個「代眠者」計畫，內容是以不妨害人體生理健康的狀態下，在甲乙兩方身上安裝訊息接收器，將甲方的睡意傳導給乙方，乙方便會成為甲方的「代眠者」；甲方必須付出相對的金額僱用乙方代眠，但卻可因此每天有更多的時間從事自己的活動，進而邁向理想幸福的人生。現在已經完成動物實驗，預備進行第一回人體實驗。公告刊出後，報名者眾，而實驗中心選出了一名正在中文研究所唸書的碩士生魏鈴鈴為甲方，另一名家境尚稱優渥而每天以打網路遊戲為樂趣的阿宅林世翔為乙方。選出這兩人的原因是，經過調查，魏鈴鈴是個從小遭霸凌、在人生各階段常被人瞧不起的女子，以她為甲方可改善她的生活與未來；林世翔的家庭環境允許他不工作並且在家一直玩遊戲，但母親給予他的零用錢並無法讓他購買更多寶物與點數，他毫不避諱坦承自己「若躺著睡覺就能賺錢，何樂而不為」，不加掩飾自己賺錢的目的，故以他為乙方。兩人同意後，魏鈴鈴同意在參與實驗的六個月期間，付出一筆金額做為聘雇林世翔的費用，這筆款項在實驗結束後會連同酬勞一同給她。但實驗人員也告訴她，在動物實驗時，仍有給予動物每天二至四小時的睡眠，若整天不睡恐怕會產生未知的後遺症，因此她每天一定要有睡眠時間。同時也和兩方表示，實驗室永遠不會向他們透露對方真實的身分。

魏鈴鈴的接收器安裝在她的手腕內，只要她有清醒的需求時，強按手腕就會將睡意傳送到林世翔身上，再按掉時就會恢復原狀。她是個研究生，總在熬夜看書，在第一次啟用前的夜半讀書時間打了個盹，夢見從前中學時暗戀的男同學楊文豪，她已經十年沒有見到他了（無論是夢裡或現實），夢中的楊文豪留下了一張有連絡方式的便條紙，而在那一瞬間鬧鐘也響了。從此，魏鈴鈴想起了這麼一個人，也想起自己有些不堪回憶的過去。她覺得自己之所以羞於親近對她有善意的同學，全是因為外界長期對她不友善鄙夷的眼光（她曾遭霸凌），因此更激起想要有成就的欲望，於是抱著這個想法按下了手腕內的開關，徹夜用功唸書。

同一時間的林世翔，正以「煞氣ㄟ翔」為匿稱在某網路武俠遊戲打怪，他是這個遊戲伺服器中的強人之一，而且還娶了一個「婆」，即使沒有見過面，但他卻相當迷戀這個網婆。在安裝接收器後，他一直沒有特別的感覺，心想這工作真是好賺錢。由於第二天是網婆的生日，他想打出一把遊戲中稀少珍貴的武器給她，於是熬夜打怪，打到一半時接收到睡意，完全來不及反應就直接倒在鍵盤上睡著了。在他的夢境中，他和一位好友集資要去買樂透，因為網婆生日要到了，所以他以網婆跟自己與友人的生日當樂透選號，當晚在看新聞主播即時報導本期開獎號碼時，這幾個號碼果然中了上億元頭獎。就在那一瞬間，他醒了，才猛然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睡了六小時，而且自己在遊戲中的角色不知何時已被打死，回到起始點，而且身上所有寶物都被撿光了。

魏鈴鈴在此之後，成績越來越有起色，她也很樂於這種每天清醒二十多小時、只要少許睡眠就能滿足的日子。經過一個多月後的某個深夜裡，她又夢見了楊文豪，而且夢中的楊文豪竟然對她有一番深情的告白。夢醒之後的魏鈴鈴又想起了楊文豪，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於是上網google，卻因這是菜市場名，找到的幾萬筆都不是那個楊文豪。只有一個網頁資料中，顯示了前幾年同學會後大家留的網路通訊資料，她想起當時他曾親自打電話來邀她參加，但她最後卻因自卑而沒有去，從此就與所有同學都斷了連絡，在同學清單裡已經抹去了她的存在。雖然傷心，但她卻還是得繼續努力，只要自己有功成名就的那天，總會超越以前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們。於是，按下了清醒之鍵。

這時的林世翔，正擁著一個十七八歲的辣妹回家。原來之前他在遊戲中意外被打死，寶都被撿光，來不及打出珍稀武器，只好臨時花大把新台幣買了一把送給網婆，博得其歡心。但她始終沒答應見面，害他一直以為遇到「人妖」了。好不容易網婆終於肯和他出去約會，果真是個年輕美眉，他心想真是賺到了，當晚就把網婆帶回家想一度春宵，但是才剛滾到床上連內衣都沒脫，他就接收到睡意，當場昏倒在網婆胸前了。在夢中的阿翔參與了「瘋狂行動大賽」，能當場表演最瘋狂舉止並得到觀眾一致認同的人就贏了，阿翔搬出超級名模栩栩如生的雕像，當場對雕像做出諸多猥褻的舉動，台下觀眾熱烈鼓掌叫好，讓他奪得冠軍。當他還沉溺在奪冠喜悅時，突然清醒過來，天已經亮了，他回想起好像正要和網婆辦事，而網婆早已離開。他本想打手機電話去跟人家道歉，只見網婆留給他一通辱罵的簡訊。

魏鈴鈴逐漸得到某種刮目相看的眼光，原本曾恥笑「若魏鈴鈴這門課能及格，那全班都能過」的同學，也不敢再造次了。她甚至開始享受起寫報告能變出「一夜萬言書」，然後讓同學們贊嘆不已。她心想既然先前都沒有後遺症，看來代眠技術並不危險，索性按下接收器就不關，徹夜不眠。林世翔則一直被迫睡覺，他夢見自己因性好漁色，流連聲色場所卻沒錢支付，黑道找上門來，最後朝他頭上用所謂「行刑式槍決」斃了他。阿翔在夢中都已經死了，他也知道自己在做夢，想要清醒卻怎麼也醒不過來，只有一片黑暗而已。

沒過多久，魏鈴鈴終於遇上了不睡的後遺症，那就是無論她再怎麼想躺下睡覺，也睡不著了。過去這段期間，她總會斷斷續續的夢見楊文豪，即使現實中沒有相見，能在夢中遇到他，便能得到滿足感。然而久未成眠，她越來越思念楊文豪，於是找出了當年的畢業紀念冊，卻發覺真正照片中的楊文豪，長得跟夢中那個並不一樣。她想睡覺，想見他，卻怎麼也見不到了，即使在現實中有了一點小成就，卻也因為失去了夢而感到痛苦。

另一方面，林世翔終日關在房裡，只能倚在床的附近。這段期間，他因玩遊戲時常突然昏倒而導致角色常被打死，從原本的強人成為大肉腳，加上一向恩愛的網婆突然跟他離婚，因此有傳說「煞氣ㄟ翔」把帳號等級練高就賣人了，現在玩的另有其人。最後，他索性不玩遊戲了。為了應付不知何時到來的睡意，他只能待在床邊，雖然想抵抗這種反應，卻怎麼也無力應付。他在夢中已經歷過各種大大小小的狂喜與狂悲，但醒來之後卻什麼都沒有。他很痛苦，甚至想打聽那個害他的「甲方」到底是誰，想殺了「甲方」。但想歸想，睡意一衝來，照樣昏厥不醒。

魏鈴鈴與林世翔雙雙想請求提早結束實驗，但實驗人員告訴他們，如果提前中止，他們必須付出高昂的違約金，且魏鈴鈴將無法收回之前支付的聘金，林世翔則必須繳回魏鈴鈴給的那筆金額。一提到錢，兩方只好繼續痛苦下去。實驗室的主持人不解，魏鈴鈴確實因為這個計畫而得到學業成就的目的，而林世翔也確實如他所願「躺著睡就能賺錢」，為何最後兩人都會痛苦呢？雖然疑惑，但還是叫手下貼出了徵求第二回「代眠者」計畫試驗者的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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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篇的創作動機也是個偶然。那時我還租在學校附近的套房，妹妹一大早就送早餐來，我吃完梳梳洗洗就要出門，而她則睡在我床上補眠。我臨出門前，直說好想睡，只聽得她說「如果我能代替你睡就好了」。就這麼一句話，促成這篇小說的出現－－為什麼沒有「代替人睡覺」這樣的事呢？現在提神的方法不外就是喝機能飲料，有人靠吸煙嚼檳榔喝咖啡濃茶，更嚴重者還有吸毒取得快感的，但是這些方法最後都有傷身之虞。於是，在小說之中，出現了「代眠者」計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以不損害身體的方式傳導睡意。當然，這只是個空想的情節而已。

有了「代眠」的主題後，才開始想到是誰會需要清醒？誰又願意躺著睡覺賺錢？最後創造出一個長期被恥笑的自卑女，以及一個不務正業的阿宅。而在故事裡，前者最後有夢乃至想夢而無夢，另一個則是夢過頭卻擺脫不了夢，終致雙雙痛苦收場。代眠與被代眠真的好嗎？似乎也不然。

魏鈴鈴是個沉溺在夢中的人，其實她在現實中的夢也是想與暗戀的人再相會，既然現實不成，遂耽溺於夢中完美的世界。現實中的楊文豪究竟有沒有那個意思？她不知道，但她寧可相信有。她努力，只是為了要展示「我不是你們想像中的弱者」而已。然而午夜夢迴之時，就真的變成所謂的「空虛寂寞覺得冷」。一旦發現真實的楊文豪並不是夢中那個楊文豪，甚至連夢中的楊文豪都遇不到時，一直以來在支撐她的某塊角落就逐漸崩壞了。

林世翔則是無法夢醒的人，他的人生根本也沒什麼目標，就是玩在當下而已，所以寧可躺著睡覺賺錢卡愉快。他玩某款網路遊戲，投注金錢與心血，不但在虛擬世界有名氣，還得到一個青春辣妹當網婆，他當然有成就感。可是真的實現躺著賺錢時，他在夢裡經歷大大小小的事件，最後在各種夢中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網路的名氣已毀，網婆也跑了。說來說去，他檢討的對象竟是那個害他成天睡著不醒的魏鈴鈴，並不能算是真正的夢醒。只要當他脫離了這個計畫，他仍舊會繼續玩網路遊戲，奪回名聲。

事實上，魏鈴鈴跟林世翔做的那五個夢，實際上也是我曾經做的五個夢。一個人一生中總有各種不同的夢，有好夢也有惡夢。我曾經有一陣子密集的夢見過那位從前暗戀過的國中同學，也曾經夢過自己中了樂透，甚至夢見自己莫名其妙被黑槍擊斃（當然斃了的那一刻就驚醒了）。至於阿翔猥褻名模雕像的夢，我倒是扮演了台下觀眾的角色，在夢中目睹過這麼個瘋狂的活動。恥笑魏鈴鈴成績差的同學，真有其人；而魏鈴鈴後來發現自己已被同學們遺忘，連楊文豪本人都與夢中不相似，全是敝人親身經歷感觸。或者可以這麼說，魏鈴鈴這個角色，幾乎是我自己的投射。

至於林世翔玩的網路遊戲，全屬虛構。早年我也玩過網路遊戲，但那真的是很古早以前的事了，當年我玩的是最古早版本的「金庸群俠傳Online」，現在的遊戲如何我不清楚，只好憑藉當年的回憶來描述。網公網婆，我當然沒玩過，也是靠著一些在網路上的回憶寫的。想當年民風尚稱淳樸，現在玩遊戲玩沒多久就以身相許的年輕人（甚至小朋友，真的是國小那等級的）似乎不少，不是我這中年人猜想得透的。

這篇小說當時拿去投稿文學獎，還意外有決選資格，可惜沒中獎。沒中獎好像也不是很可惜，畢竟我非常非常久沒有完整寫一篇小說出來過，腦子什麼的都生鏽了，想像力也沒有年輕時好。今天特別將創作始末寫下，也算是將一直沒記完的舊作記錄做為補足。